清明而有觉知的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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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中午，我向小区大门走去，突然被远处50米外的一位男士吸引：远远望去，那个男人整个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说不清的美感，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，脚步警觉地向前迈动，全身在一种高度的专注之中向社区的大门走去。我们同时走到大门口：奥，原来他捧着满满尖尖的一篮子鸡蛋。我心中一惊：原来他捧着一篮子“生命”，确实要小心翼翼。推开黑色的铁门，他把篮子谨慎的放在地上歇息。我笑着说：“你捧着鸡蛋的情景真有美感呀。”小伙子笑了，跟在后面的女孩忙说：“嗯，我姐坐月子，要是打掉一个鸡蛋，我妈要骂死我的。”小伙子的脸瞬间没了微笑。这是典型的失之交臂。

转身而去，我突然在想：为什么50米外，我会看到他，为什么我会认为他走来时的身躯状态是赋有美感的呢？那究竟是什么呢？不会是小心翼翼吧？

几天之后，我和同事去看俄罗斯芭蕾舞团演出的芭蕾舞《天鹅湖》，同事带着5岁的女儿。

演出开始，我立刻被那种身姿的轻盈、优雅、舒展和全然的觉知所吸引，身体的语言会如此精准的表达人的情绪、情感、思想和精神。他们投足举手，跳跃旋转，从头到脚，身体的每个部位，实际是生命的每个细胞都在全然的觉知中，突然那个捧着鸡蛋的小伙子就返现在我的脑海里，叠加在了这个舞台上。我瞬间了悟，那一天我看到了一个人处在身体的高度觉知中。觉知是一种高度的专注，高度的集中，高度的清醒，高度的清明，和宁静的理性。而这里的每一样都呈现出有作为人意识的美感。

然后我又突然明白，我为什么喜欢观看孩子一举一动的原因。我喜欢他们安静的凝神、喜欢他们的举止、喜欢他们头部和颈部的那种感觉，喜欢他们手指抓握时意识就安住在手指上，喜欢他们见到陌生人时矜持、躲避的姿态和眼神，是因为孩子高度专注，也呈现出这种全然觉知的状态。而所有这些，也可以使我在那一刻，全然的被带进自我身体的、意识的觉知中。我带着这样的觉知看芭蕾，芭蕾便成为了我。

原来我喜欢孩子、芭蕾或者那个男人的身姿，都源于觉知。

演出结束，走出剧场，所有的人都涌向楼梯的台阶，突然，同事的小女儿停在那儿，然后她伸出一只脚，绷展，意识全然的贯穿在脚上，然后落在下面的台阶上；然后又伸出另一只脚，绷展，意识全然贯穿在脚上，落下去……后面所有的观众都停止了脚步，我回头，每个人都微笑的停在台阶上欣赏，并跟随在后面，没有人着急。

我在转头的瞬间又明白，全然的觉知是在完全的意识中完成的，它还呈现的是一种专注的、清明的爱和尊重。

这个情节发生在广州大剧院，楼梯上、小女儿的后面跟着的都是父亲和母亲，他们没有等待，而是同在和共享。

那天之后，由于我清楚了，便开始在清明中从身体觉知的角度观赏孩子和舞蹈，了悟着美和善。

一天出差在机场，看到一群“鬼佬”（广州人对外国人的称呼）抱着大小不同年龄的孩子在候机室等候。我猜测他们是到中国领养孩子的。我把观察的视觉落在一个身材格外高大，看上去人文教养非常好的、接近50岁的男士身上。人群中抱孩子的都是女人，他是唯一的男人。还因为他怀抱孩子的感觉是我熟悉的状态：高度的觉知中——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的屁股，那只手在全然的觉知中充满了专注的意识。婴儿用一个婴儿绑带系在他的身上，婴儿显得格外的小，被他小心翼翼的环抱着。另一只手觉知地托住孩子的脖颈，身体呈现出全然的、心无一物的专注意识，而这种意识又高度专注身体和意识都同步对孩子的关注上。他生命呈现出一种呵护状态。太太在一旁推着一件庞大的行李箱。

我们排队上了大巴，车刚一开，突然听到婴儿的大哭声，转身背后就是婴儿。婴儿把脸蹭在这位男士的胸前，头来回的、猛烈的磨蹭着，哭声响彻车厢。男士一手高度觉知地托着婴儿的屁股，一手警觉地托住婴儿的头，全身高度专注而又放松，一边轻声咿嘘，一面将嘴唇轻轻落在婴儿的头顶处，在婴儿稀疏的头发上，柔软的、有节奏的、轻轻的吻着、吻着、吻着……没有焦虑、没有不安，没有想阻止婴儿哭声的企图，只是全神贯注的关注、持续不断的爱和祥和而宁静的陪伴，透过他的手，唇，他微微下倾的身体的警觉性和爱的场域，在专注的爱中静候……婴儿突然停止了哭声，抬起了头，一双透亮的黑眸和清澈的眼睛在盈盈的泪光中，和抱着他的这位男士对视着，连接了……奥，这是一个父亲。这就是这个婴儿的父亲。

我在瞬间就在内心和我的父亲连接上了，爱的清明传遍我的全身，尽管他离开我已经48年了，我没有任何记忆，然而那一刻，我体验到了父亲，在他清明的怀抱中，亲吻着我的柔发。我被疗逾了。

我把视线转向窗外，婴儿的清澈的双眸就映在窗外的世界。

我们都知道母亲的爱，情感的、感情的，浓浓的爱意弥漫在孩子的周围，给孩子带来快乐。而现在我看到了父亲的爱，清明的、觉知的、全然的意识状态中发生的爱，他撞击了我的心，然后撞击出了我所热爱的、所有孩子的父亲，爱可以全然在爱的觉知中，变得纯粹而呈现出理性的美。

我知道孩子会长大，这一幕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流失，不再有人记忆。这个孩子也不曾记忆，父亲的爱就全然的融进孩子的生命中，内化为孩子的清明、觉知、理性和强大的意识。然后，有一天他会成为父亲，一代代传承下去。父亲的爱是否就是这样。

这其后，我在一家超市的外面，看到一位父亲的背影，怀抱着婴儿，背影警觉而专注，心全然的守护着怀里的婴儿，立在马路边，我注视了他一会儿，然后转身离开。

我从母亲那里发现了强大的、无条件的、神性的爱；我从婴儿那里发现了父亲；我从父亲那里发现了不同本质和面向的爱。爱在父亲那里是清明、理性、觉知和高度意识的状态，我知道了孩子智慧和清明的来源，这使我对孩子的生命的成长充满了喜悦。

那些尚未发现的、但陪伴孩子生命成长的秘密真的很多，这一刻我就自然的和所有的妈妈带着孩子站到了一起：父亲，我可尊敬的父亲，就这样爱你的孩子吧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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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孙瑞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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